女大學生畢業(yè)后誤入電信網(wǎng)絡詐騙團伙，在騙取兩名被害人23萬余元，一名被害人準備進一步“投資”60余萬元時，突然“幡然醒悟”，告訴兩名受害人：我們是騙人，趕緊報警吧！按法律規(guī)定，該女生的行為并不能構成犯罪中止、自首、立功、主動退贓等法定量刑情節(jié)，但體現(xiàn)了她內(nèi)心向善的一面，客觀上又在該詐騙團伙的破獲及被害人的經(jīng)濟挽損方面起到積極的作用，這些應該如何體現(xiàn)在判決中？

11月22日，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這起特殊的電信網(wǎng)絡詐騙案作出改判，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對這名被告人減輕處罰并適用緩刑。法官表示，任何時候的幡然悔悟，司法機關都會給予正面的法律評價。

丁芳芳（化名）在宣判現(xiàn)場

實施詐騙后向被害人坦承犯罪，提醒對方報案

2019年8月初，丁芳芳在大學畢業(yè)找工作時，經(jīng)人介紹進入一詐騙團伙。一開始，丁芳芳的任務是“養(yǎng)號”，她將微信賬號上的形象塑造成一名成功男士，在朋友圈曬出打高爾夫、參加高端酒會等照片。之后，她在社交軟件尋找目標添加微信好友，根據(jù)話術腳本與受害人聊天，進而實施電信網(wǎng)絡詐騙犯罪。涉及的兩名被害人中，趙雯被騙8萬余元，劉斌被騙15萬余元。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了解到，該團伙成員實施電信網(wǎng)絡詐騙的方式是利用微信聊天騙得受害人信任后，發(fā)送二維碼鏈接，讓對方下載虛假投資軟件進行投資，再使用后臺控制數(shù)據(jù)讓其“投資虧損”。

當年9月5日，丁芳芳在得知趙雯準備進一步“投資”60余萬元后，在微信上向兩名被害人坦承犯罪，提醒他們停止投資并向平臺申請退款，還提醒他們立即向公安機關報案。作出“預警”后，丁芳芳也自行脫離了犯罪團伙。

當天，兩名被害人就分別向公安機關報案，南京市公安局江寧分局于當日立案偵查。團伙其他成員因害怕被公安機關查處，于兩天后向劉斌退還人民幣14萬元。當年10月31日，團伙其他成被公安機關抓獲歸案。

丁芳芳到案后，退賠被害人劉斌剩余損失5170元，被害人趙雯的損失已經(jīng)由同案犯全部退賠。同時，她取得了兩名被害人的諒解。

一審法院認為，丁芳芳的行為已構成詐騙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九個月，罰金2萬元。丁芳芳不服，向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宣判現(xiàn)場

案情非常少見，如何給與正面的法律評價？

“丁芳芳向兩名被害人坦承犯罪并發(fā)出預警的行為，這樣的情況在電信網(wǎng)絡詐騙案的審理中非常少見”，南京中院刑二庭法官助理陳旭霞告訴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如何正確評價丁芳芳的預警行為，在法理和情理上存在一定程度的沖突。

陳旭霞表示，雖然丁芳芳在上訴理由中提出原審判決過重，并認為自己具有自首、犯罪中止、立功等情節(jié)，其辯護人也提出了相應辯護意見，但其行為依法并不能構成犯罪中止、自首、立功、主動退贓等法定量刑情節(jié)。

這是因為，犯罪中止是指在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或者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發(fā)生的情形，而丁芳芳在得知被害人趙雯擬進一步投資60余萬元時，向被害人坦承犯罪行為并發(fā)出預警，雖然避免了對方損失擴大，但該事實原公訴機關并未指控；而她參與詐騙劉斌的行為已經(jīng)既遂，犯罪結果已經(jīng)發(fā)生，14萬余元是在劉斌案發(fā)后追回，依法不屬于犯罪中止。

丁芳芳向被害人坦承犯罪行為，提醒被害人向平臺申請退款并向公安機關報案，后自行脫離詐騙團伙，但其并未自動投案，也未主動、自愿地將自己置于司法機關控制之下，因此亦不能認定為自首。

那么，丁芳芳的行為為什么不構成立功呢？陳旭霞告訴記者，立功是指犯罪分子有揭發(fā)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的情形。而本案為公安機關接到被害人報警后通過偵查抓獲其他團伙成員，因此不能認定為丁芳芳具有立功表現(xiàn)。

而其他團伙成員因害怕公安機關查處，退還劉斌14萬余元，依法也不應當作為丁芳芳主動退贓情節(jié)予以認定。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丁芳芳的預警行為體現(xiàn)了其內(nèi)心向善的一面，主觀惡性不深，客觀上在詐騙團伙的破獲及被害人的經(jīng)濟挽損方面起到積極的作用。而這些，又應該如何體現(xiàn)在該案的判決中，二審法官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終審判決釋放司法善意，寬嚴相濟改判緩刑

據(jù)介紹，南京中院經(jīng)過開庭審理，與公安機關召開座談會，了解了丁芳芳的預警行為在破獲詐騙團伙中起到的作用；并組織召開專家論證會，討論對她預警行為的法律評價。

經(jīng)過合議庭多次評議，法官會議多次討論，法院最終認為，上訴人丁芳芳大學剛畢業(yè)，加入詐騙團伙時間較短，在實施電信網(wǎng)絡詐騙犯罪一個月后即自行脫離犯罪團伙，并主動向被害人坦承犯罪，幫助被害人及時止損并追回被騙款項，其主觀惡性不深，犯罪情節(jié)較輕，有悔罪表現(xiàn)，社會危害性相對較低?！半m然預警行為依法尚不能構成刑法意義上的犯罪中止、自首、立功、退贓等法定量刑情節(jié)，但客觀上在詐騙團伙的破獲及被害人的經(jīng)濟挽損方面起到積極的作用，對此應給予法律上的正面評價，結合其系從犯，當庭自愿認罪，退賠劉斌的損失，取得兩名被害人的諒解，主動繳納罰金等情節(jié)，應對丁芳芳減輕處罰并適用緩刑。”

據(jù)此，南京中院作出終審判決，撤銷一審判決對丁芳芳的量刑部分；以詐騙罪改判其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緩刑三年，并處罰金2萬元。南京中院在判決中維持了一審法院對該電信網(wǎng)絡詐騙案中另外8名團伙成員的判決，其中兩名主犯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和六年六個月，分別處罰金6萬元和3.5萬元。

陳旭霞表示，法院通過這起案件的判決釋放了司法善意，目的是引導曾經(jīng)或正在參與電信網(wǎng)絡詐騙的行為人樹立正確的法律意識，主動投案，幫助被害人及時止損?！叭魏螘r候的幡然悔悟，司法機關都會給予正面的法律評價?！彼f。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從南京中院了解到，今年以來，南京全市法院充分發(fā)揮審判職能作用，共審結電信網(wǎng)絡詐騙一審案件158件，主要包括“游戲殺豬盤”“冒充公檢法”“網(wǎng)絡平臺刷單”等詐騙形式，判決人數(shù)731人，犯罪數(shù)額7000余萬元，涉及被害人1800余人，挽回經(jīng)濟損失1200余萬元。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以上的被告人78人，判處罰金共計1721.2萬元。（文中案件當事人為化名）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萬承源

校對 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