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新聞11月21日消息，11月16日早上7：10，山西朔州開發(fā)區(qū)某酒店，“專家張軍”在臺上講的熱火朝天。

僅兩天，他已讓臺下的老人相信他是北京醫(yī)科大學的博士，信奉儒家思想，從事的是造福老年人健康的高尚事業(yè)……甚至他名字里的軍，也暗示著和軍用技術某種神秘的聯系。

他今天推銷的“靈芝孢子粉”，號稱能雙向調節(jié)血壓：高血壓吃能降壓，低血壓吃能升壓。除此之外，還能治療老年斑、便秘、睡眠不好等一系列問題。“靈芝孢子粉”3098元一盒，但他卻不擔心銷路——昨天20元一張的“優(yōu)惠卡”，已讓臺下700多位老人中的500個掏了錢。

突然一位老年人站起來，走到主席臺上，大聲質問起張軍：你說到底是哪個大學畢業(yè)的?畢業(yè)之后做了什么?之前宣傳的療效有什么依據?

質問之后，老人脫下自己的外套，露出里面工商監(jiān)察的制服，“我就是告訴他，他兩天說了些什么，我都清清楚楚。”這時，執(zhí)法人員從各個入口涌入會場。

圖中拿話筒的老人為郝如翔 本文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老人叫郝如翔，53歲，朔州市工商局的副局長。三天前，11月13號下班后，他回家的路上隨手接到的一張健康講座傳單——健康講座，面向50歲以上老年人，聽講座可以領雞蛋15個。“我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他沒驚動別人，兩天臥底后，朔州市工商局聯合食藥監(jiān)、公安，一舉端掉了這個利用保健品欺詐中老年人的團伙。

臥底并非第一次

“他們講的內容都是套路”

事件傳出后，有網友稱郝如翔為“中國好局長”，還有網友直呼“給這個副局長加一個雞腿。”

“光今年臥底就已經有七八次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就火了。”郝如翔告訴紅星新聞，他還補充“其實臥底的內容沒什么新鮮的，他們講的都是套路。”但他同時也承認，這樣的套路，對老年人往往是有效的。

“老年人的動機分很多種，有一半人可能只是想來領雞蛋的，對購買保健品并沒有什么興趣，但這并不能保證他們不被說動。”

講座現場

郝如翔說，在現場，張軍先是自稱北京醫(yī)科大學的畢業(yè)生，接著說他手里的靈芝孢子粉有什么雙向調節(jié)作用。“就是，你的血壓高，吃了以后會降下來;你的血壓低，吃了會自動調高。”這種稍有醫(yī)學常識就能證偽的承諾，卻不少老年人卻動了心?，F場的一段視頻顯示，幾乎所有老年人都把手舉過頭頂鼓掌。

“他不斷地給老人灌輸一種邏輯，就是健康很重要，要舍得給健康花錢，沒了健康，一輩子就什么都沒了。”這實際上就是利用了老年人年老怕病的弱點，“他們用至少一半的時間來讓你們相信他們不是壞人，取得你的信任。”

他告訴紅星新聞，現場張軍除了強調自己是北京醫(yī)科大學畢業(yè)，還說自己信仰儒家文化，從事的是志愿工作，甚至稱自己名字中的“軍”字是因為父母都是軍隊內的科研人員，這個產品也用到了軍方技術。但事后通過警方的核查，“專家張軍”真名叫張俊恩，學歷和畢業(yè)證都是花錢買來的，他本身竟然是一名技校畢業(yè)的鉗工。

親自去因自己容易混入隊伍

違法分子也越來越謹慎

為什么副局長親自出馬，而不是派一位普通工作人員?這是不少網友的疑問。

郝如翔告訴紅星新聞，主要是因為他自己年齡最合適，“我五十三歲，頭發(fā)也有點花白，這些人的警惕性不高。”

他說，這些年犯罪分子的警惕性也越來越高，“老人的子女肯定是進不去的，就算是歲數符合的，如果第一天沒來，他還會登記你的手機號身份證號，然后問你的介紹人是誰。”

在會場內，十多位工作人員分散在老人之間，名義上是幫老人解惑，實際上是監(jiān)測老人間是否有質疑產品的談話，手機的拍照和錄像也被嚴格的禁止，郝如翔也只能采用偷拍的方式獲得了少量的素材。

收網的時機也有講究，郝如翔告訴紅星新聞，這種講座一般都不固定持續(xù)的天數，什么時間收網是一個重要的抉擇，收網早了拿不到太多證據，收網太晚又有風險。“一般他們都向老人保證永遠不會跑路，但賺夠該拿的錢這幫人就該跑了。”

最終收網挑選在16號，是因為郝如翔覺得，如果真的等有老人花3000塊錢買了保健品，可能就不只是退錢這么簡單了，“老人越陷越深，可能更難勸，同時大額的資金往來還可能牽扯家庭矛盾之類的問題。”

工商執(zhí)法人員將錢退給老人

11月16日早7：10，當日課程剛開始不久，出現了文章開始的一幕。十幾名工作人員被控制，前一日收取的每位老人購買優(yōu)惠券的二十元也被退還，并沒有老人蒙受損失。

老人們普遍比較感激，離開時還有人鼓掌叫好。郝如翔說，臥底時他忙著記這些人說了什么東西，心底并沒有太大情緒波動，但這一刻，“連鍋端掉他們我很有成就感。”

公安機關已處5日拘留

工商擬對其進行行政處罰

最終，在16日的收網行動中，食藥監(jiān)的工作人員證實銷售的“靈芝孢子粉”是正規(guī)保健品，但正常售價大約只有300元，功效也只有簡單的增強免疫力。

郝如翔告訴紅星新聞，對此行為，朔州市公安局擬依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九條對其進行行政罰款，罰款的金額正在研究，“宗旨是要從嚴從重處罰”?！斗床徽敻偁幏ā返诰艞l規(guī)定：“當地經營者不得利用廣告或者其他方法，對商品的質量、制作成分、性能、用途、生產者、有效期限、產地等作引人誤解的虛假宣傳。”

郝如翔稱，因為每天清晨把大量老人組織到開發(fā)區(qū)的酒店內，當地警方已經以擾亂公共秩序對相關責任人進行了治安拘留五日的處罰，至于是否涉及到詐騙等問題，公安機關正在分析和研究。

在郝如翔看來，針對老人的保健品推銷是一個社會問題，除了工商的監(jiān)管，這其中可能有老人自身情感的缺失，可能有違法成本太低的法律問題，需要有多方來協同解決。

“我能做的，就是下回有這種事，我肯定還沖上去。”郝如翔說。

紅星新聞實習記者 董冀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