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11張光碟揭開殺人者裝瘋賣傻之謎)

圖為庭審現(xiàn)場。資料圖

“我有病，哈哈哈哈，我有精神病……”

他一邊怪笑著，一邊做出各種古怪瘆人的表情，還會當著警察的面，像女人一樣蹲著小便……

此人就是個“神經(jīng)病”，很多人看到這種情形估計會如此下結(jié)論。不過，對于面對他的警察來說，心中不禁要打個問號，畢竟此人是個殺人犯罪嫌疑人，落網(wǎng)后會不會裝瘋逃罪呢?

2004年一個寧靜的午夜，一名歹徒潛入受害人潘小蘭家中，殺死了她的丈夫和姐姐，潘小蘭自己也身中13刀，身旁4歲的兒子在熟睡中被她用被子遮住逃過劫難。孩子在歹徒逃離后醒來，目睹了血腥的現(xiàn)場，嚇得哇哇直哭。

7年后，警方抓到了犯罪嫌疑人王偉，面對警方指控，他卻聲稱自己患有精神病。

王偉原本就是被通緝的對象，這次殺人后在逃，后因入室搶劫被抓獲判刑。王偉服刑期間殺人案告破，遂被警方帶回了上海。

在跟王偉的接觸中，盡管其一再表現(xiàn)得瘋瘋癲癲，但辦案民警一直感覺這應該是一個“正常人”，其間也找了法醫(yī)進行鑒定，鑒定結(jié)果是：王偉患有精神病。

看著受害人潘小蘭一家悲慘的境遇，警方需要一個經(jīng)得起推敲和檢驗的真相。公正司法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上海警方把這“活兒”交給了司鑒所，希望能辦成鐵案。

管唯，精神病鑒定領(lǐng)域一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法醫(yī)，已有19年的鑒定實戰(zhàn)經(jīng)驗。

“‘詐病’的我見過不少，但這次面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心里也沒底。”管唯說，“當時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警方調(diào)來王偉之前接受審訊的所有錄像資料。總共11張光碟，時長從十幾二十分鐘到近兩個小時不等。”

在后來的一周時間里，管唯抱著記錄本，獨自研究這些錄像資料。

“16分08秒，狂笑中眼神冷靜，且偷偷瞄了幾眼監(jiān)控鏡頭。”

“37分20秒處，停頓，作思考狀。”

管唯沒有放過一處細節(jié)，并作了詳細的記錄。

“對于精神病鑒定來說，鑒定對象的每一個細節(jié)，哪怕是警方看來毫無用處的廢話，都有可能是至關(guān)重要突破口。”管唯說，因此，光看警方的筆錄是遠遠不夠的，鑒定人要從錄像里面去挖掘鑒定對象的說話語氣、表情、動作等細節(jié)，供最后判斷之用。

“看完了11張光碟，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人是裝的。”管唯告訴記者。但此時他不敢妄下結(jié)論，于是，他向公安局提議，讓警方派人到王偉曾服刑的呼蘭監(jiān)獄了解情況。

與此同時，管唯又通過其他途徑做了一些功課，了解到王偉的基本情況。“這個人之前是一名看守所的武警，但因拿槍威脅犯人被處理，退伍后又有過多次前科，劫財劫色。”

另一邊，警方的調(diào)查有了結(jié)果。王偉當年的一些獄友，有的已經(jīng)轉(zhuǎn)移或刑滿釋放。經(jīng)過輾轉(zhuǎn)，警方聯(lián)系到了相關(guān)民警和王偉的獄友。他們的證詞，使管唯對自己的猜測更加肯定。

王偉的獄友說:“我從來沒聽他講過自己有精神病，他對自己當過武警特別自豪，還因此看不起別人。”

監(jiān)獄民警則透露，王偉在服刑期間表現(xiàn)正常，曾經(jīng)獲得1年3個月的減刑。

然而，王偉依然一口咬定自己“有病”，還提供了家族遺傳精神病史。管唯知道，這個對手不好對付。

在做好充分的準備后，管唯與王偉開始正面“交鋒”了。

“你們上海人合起伙來欺負我。”一進詢問室，王偉就主動開口。

“殺了兩個人，還致殘一個，你內(nèi)心無愧嗎?”管唯緊盯王偉的表情變化。

果然，王偉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旋即轉(zhuǎn)換了話題:“那都是你們整的事，我不知道。”

“你以前講過‘疑罪從無’‘零口供’這些法律術(shù)語，你愿意針對自己的事情解釋一下嗎?”

“你們快走，我煩了，不想說。”王偉兩眼一翻，開始顛三倒四地說起瘋話。

“哈哈，你們說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閻王老子收了我吧，哈哈哈……”管唯至今都記得他那些雖古怪瘆人，但偽裝痕跡明顯的笑聲。

一個多小時詢問下來，管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這人就是在裝瘋賣傻。”

他告訴記者:“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往往不主動講述病情，偽裝的精神病人則會積極暴露自己的癥狀。”

“我媽有精神病，我的病是遺傳她的。”王偉一直強調(diào)其精神病家族史，警方到當?shù)卣{(diào)查發(fā)現(xiàn)，他的母親和弟弟確實都患有精神病。

“家族精神病史是一把‘雙刃劍’，犯罪嫌疑人要么的確因此患上精神病，要么可能以此為借口。其中必有蛛絲馬跡可尋。”管唯繼續(xù)尋找真相。

后來經(jīng)過了解，警方發(fā)現(xiàn)王偉只知道他媽媽有精神病，而對弟弟的病情卻一無所知，因為弟弟發(fā)病是在他到呼蘭監(jiān)獄服刑期間。管唯說，王偉表現(xiàn)出來的“精神病”癥狀，和他母親的癥狀幾乎一模一樣。但和他弟弟的癥狀卻大相徑庭。

“這也太巧了。”管唯說，這還不是唯一漏洞。王偉的發(fā)病十分突然。“呼蘭監(jiān)獄的民警證實，他之前還好好的，被押到上海之后，就說自己有精神病了。”

不僅如此，王偉的一系列怪異行為，比如蹲著小便，僅在承辦民警面前才表現(xiàn)出來。

經(jīng)過四個月的鑒定、調(diào)查，管唯等人得出結(jié)論:犯罪嫌疑人無精神病，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和受審能力。

面對鑒定結(jié)果，王偉憤怒地撕碎了通知單，他知道，這次他再也沒了狡辯的借口。最終，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判處其死刑，立即執(zhí)行。

管唯說，給偽裝精神病的案例作判斷，需要鑒定人有足夠的膽識和責任心。因為“有病推定”的臨床思維和僅憑送檢的材料做鑒定，會給工作造成很多失誤。